鹧鸪鸪鸪哒

【嫌弃夫妇】终是岁月婆娑 梵落/文


张显宗自始至终也不知道,这究竟是一场欢爱,还是他一个人的思恋。
费力的抬了抬头——那是他最后还能动的部位了。蛆虫横穿过他的腰肌,在他的大腿上蠕动,他都已无力阻止。他早已与一具腐尸无异:除却这清醒的意识,让他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腐烂。一点一点地,从皮肤到肌理,萎缩、溃烂。
小小的红衣女孩躺在他身侧的地上,已然没了生息。红衣不再红,血煞不再煞。绮罗,你不是说你不老不死,不生不灭吗?怎么还是走了……你都走了,我却还苟且。张显宗哪都动不了了,肌理早已失活坏死,她离开的时候,他连抱一抱她都做不到。天河鹊桥,那堪伤别。
今日已是第七天了,这几日没了岳绮罗法力扶持,张显宗腐烂的更加厉害了,眼球被乌鸦啄去了,血淋淋的瞪着天空,绝望的空无一物。膝骨与肩胛骨曝露在外,白骨森森。
蓦地,张显宗感到有一股力量把他从肉体中剥离,强势地,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决。无形的力量强迫他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肉体,像在驱逐一条丧家之犬。噬骨的剧痛侵蚀了意识,仿若凌迟。
终于要彻底离开她了吗?张显宗近乎慌乱的看向了那伏地的红衣黑发,女孩毕竟是千年之身,没有溃烂,没有腐化,除却那惨白的面容,似乎只是玩累后的小憩。可张显宗知道不是,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。
当又一次有了光亮,张显宗睁开眼,发现自己处身于一方树林。他透过自己的脚背看到了绿草,不禁苦笑,到底还是因为失了过奈何桥的失机,成了孤魂野鬼。一对男女闯入了张显宗的眼。男子一身米色文士长衫,女子一袭空灵薄纱。张显宗漠然的看着男子的手揽上了女子的纤腰,年轻的唇互相吸引着越来越近。而看清二人面容的那一刻,张显宗近乎眦目,那男子面容与他一般无二。女子亦非他人,正是岳绮罗!不、不、不……他既然站在这里,那人又怎会是他呢?而那女子,也绝非岳绮罗……怕也不过是,造化弄人。
张显宗又想起初见那天,她破衣遮体,坐在木椅上吃着豆花,嘴巴塞的鼓鼓的,笑时一抿嘴一眯眼,无邪到天真无二。他便那么陷了,再无回头之机。刺刺地疼痛在心口一点点蔓延,压得他不得不加大了气息的力度,可疼痛不依不饶,愈演愈烈。
他转身离开,女孩怯怯地跟在他后面。
他转头问道:“我带你回去好不好。”
她开心似的,点了点头……
张显宗痛若万箭穿心,掐住自己的衣领缓缓蹲了下去。他终于明白了,岳绮罗到底是成了他的劫,他的魇,一思及她便痛彻心扉。可他,又怎能不去想她呢……岳绮罗是张显宗心底的落日余晖,美的天地变色,即便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暗夜,那又怎样呢?他张显宗还不是一样会义无反顾。
张显宗痴傻了一般,日日跟着二人。直到花月为救阿绣散尽千年功力,满头华发、满面沟壑……刘子固也再不记得,生命中曾有过这样一位倾城女子。
张显宗蓦地落了泪,“绮罗,若是你不为煞,我不为阀,是否你我也能执手天涯,白头偕老。”你我的相遇,注定是一次又一次错过……
花月已老,绮罗已死,张显宗却仍重复的活着。
他走过尸骸遍地的南京城,看到周卫国嘶声喊着萧雅。
他走过烽火连天的战场,看到方天翼抱着早已没了声息的俞梅。
他走过谍影重重的军机处,看到唐山海望着徐碧城木然绝望。

只是,“张显宗”一直在,却再也不见“岳绮罗”。
张显宗终于走回了最初,那片结束一切的树林还在,岁岁荣枯,已是百年。红衣女孩仍在原地,身上覆了落叶,铺了残花,一如当年。
“岳!绮!罗……”本已习惯了如影随形了百年的疼痛竟更加剧烈了。绮罗,我已遍体鳞伤,却仍换不回你一瞥回眸。张显宗轰然跪地,元神俱灭。
再没人记得那红衣罗刹。
自此,世间再无岳绮罗,再无张显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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